隨筆‧有感

終於，把對國家應盡的義務給服完。在這下著雨的溼冷天裡，一紙退伍令，代表著又回到了老百姓的身分。往後的日子裡，除了教召，不會再穿上這一身的迷彩，也不用受制著部隊的作息。十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，相信每個服完兵役的男人都不會忘記這一段日子。從入伍、新訓、下部隊、二階段訓，一直到真正開始部隊生活，每一個階段都會是未來日子裡可以談論的話題。

還記得入伍的那天，去年的12/10是一個有著和煦陽光的冬天早晨。帶著一點期待和不安，步入了桃園火車站那班自強號的役男專列一路往南到斗南，然後是一班班的巴士將我們載往中坑的精北營區。到營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，簡單馬虎的體檢，亂成一團的領用經理裝備，然後又理了一次頭髮。入伍的第一天，最後是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。新訓的日子對一年的役期來說，實在佔不了多大的比例。很多人都說，新訓是最難撐過的。我想，這只是因為剛變換環境，讓許多人難以適應如此大的轉變罷了。比起在部隊的生活，在新訓中心的日子其實相對單純，也比較好應付。中心沒有什麼學長學弟的分別，也沒有什麼難搞的業務，跟著部隊一起行動，然後把要鑑測的項目搞定，就可以順利的結訓。階級都還沒掛的時候，也不會有什麼洞八假，更不會有什麼檢討會這些影響假期的事情發生。每天就是跟鄰兵一起打屁，然後看看天兵有沒有什麼好笑的事情發生。一起笑、一起被幹、一起在單槓上面吊豬肉、一起戰鬥蹲姿蹲個五分鐘半小時、一起在滿是石頭的樹林裡臥倒，然後一起吃冷飯、、一起在士官長室外頭罰站、一起擠在小浴室洗澡、一起對酸痛的大腿噴肌樂、一起聽著晚上寢室的交響樂入眠，最後一起在鑑測的時候出大包，我們的新訓就這樣結束了。很難熬嗎？當有人眼睛太白打1985申訴之後的確很難熬，不過也沒有放洞八假或是開檢討會那樣難過。其實，當下部隊以後被煩人的業務搞的每天加班，才會發現其實新訓是整個軍旅生涯裡最輕鬆也最單純的一段，也是最容易交到朋友的時候。也許，下部隊已後連絡少了。不過你們都一直在我心中，一直會記得那背著大寶特瓶，帶著圓板凳走去靶場、走去將軍山的日子。捧康、阿豪、旅長...，應該都退伍了吧！現在好嗎？

一個多月的新訓，放完結訓假以後，又要面對另一段新的開始。本以為應該要順利開始真正的部隊生活，想不到一到部隊的隔天，卻又再度被送到遠在高雄鳳山的步兵學校受士官訓。撥交之後直接到兵科學校受訓，也許是幸運的。拜甲射士訓所賜，撥交以後馬上面臨的就是超過一個月的訓期。其他人是到部隊以後才等著受訓，而我們則是直接再來一段輕鬆許多的「新訓」。兵科學校的生活，比起野戰單位來說要快活的多。步校就真的和它的名字一樣，是所學校，和一般中學差不了多少。背著書包，拿著課本、講義，跟著教官預定好的進度上課，還有課後的作業和期末的測驗。真的，這裡不像是部隊，像是一個要求嚴謹的學校。上課不能打混摸魚、走路不能輕鬆愉快，除了休息時間以外，到哪李都是集體行動，要唱歌答數、看到長官要敬禮問好，這裡多的就是一些瑣碎的生活常規。步校的好，好在自己的時間多。但這裡的伙食卻讓人難以忘懷，塞牙縫都難的分量、一成不變的菜單，連新訓從來沒熱過的飯菜都不如。長官們，什麼都能省，拜託別省在這一方面，阿兵哥都吃不飽了，訓練怎麼會有效果？走不完的先鋒路、流不完的汗、寫不完的作業、擦不完的槍、吃不飽的伙食、每天笑呵呵的太陽公公，還有講不完的笑話，老鼠，聽說回部隊以後總是有背不完的值星，現在總算下了吧！

結束兵科學校的二階段訓之後，才是部隊生活真正的開始。湖口這地方很怪，歡迎跟到別的方式都是用冰冷的雨水跟嚴寒的溫度。回到迅雷部隊的這天天空下著大雨，連營舍在哪都不清楚的我們，很幸運的跟著同是裝步營的學長們回到了連上。分床位、整內務，批哩趴啦的就過了一個晚上。緊接著就是艱難的專精生活，每天按表操課。每個禮拜除了專長複訓外，還有組合訓練跟體能活動。來到實戰單位之後，才知道什麼叫「這和新訓學的不一樣！」。很多要測驗的項目都和新訓中心學的完全不同。來到實戰單位後才第一次使用到T91戰鬥步槍，雖然中心也有步槍實作的相關訓練，然而拿的卻是上個世代的T62K2。來到部隊後，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學長們一起測驗、測驗、測驗，一直到自己熟練為止。而組合訓練也不是新訓的單兵戰鬥教練，是甲車單車戰鬥教練。每個人扮演自己所屬的腳色，演練該職位所附的職責。然後測驗那天，全部拉到基地訓練場上吃個半天的沙，把自己變成個小泥人。專精和基地的生活雖然累，但也為我們的軍旅生涯添了許多回憶。以後還會有什麼機會一早搭著裝甲車跑上山去待一整天，然後躲在樹下警戒；在冰桶裡放滿飲料，然後在六、七月酷熱的山上喝著冰冰涼涼的飲料和冰水。或是一群人在台地上看著夜景數星星，然後擠在班用帳裡過一個晚上。雖然身為文書，沒有能夠完整的體會基地生活。每天可以跑回山下洗澡，睡在床上。但是換來的，卻是好幾個月的加班生活。

到部沒多久就正式成為參三的代理人，五月底就完全獨立作業。還沒當過兵的一定不知道參三是什麼，就算已經退伍的，大多也搞不清楚部隊裡面參字輩到底負責的是什麼業務。參一所負責的是人事業務，也是參字輩裡面權力最大的，如果連隊裡人事和休假業務沒有分開的話，就連志願役幹部也得看你幾分臉色。參二管的是情報，不過連級沒有這編制，要到營級才會有情報士這編制。參四則是負責一切有關後勤的業務，想得到的裝備他都有一份。而我接的參三則是負責作戰訓練，在部隊裡大部分管的是訓練這塊。基本上參字輩當中，數字愈大的業務量就愈大，生活也愈悽慘。而我，很幸運的遇到了參三們最辛苦的階段，專精跟基地。這時候的業務量就像是參四遇到高裝檢一樣，只有一波未完一波又起可以形容。做不完的名冊，審不完的資料，印不完的評分表，不時還出現連隊幹部搞不清楚狀況又搞你一下。人家在操場上揮汗操課，我們是在辦公室裡跟電腦奮鬥，希望在期限之前把該生的東西生出來，每天加班的結果，十二點以前可以在床上躺平就該偷笑。接文書真的很累，雖然事情忙完有很多自己的空間，但是這邊來一下，那邊去一趟，上面再改一下，除了快退伍交接出去之外，哪裡會有事情做完的一天！反正，每年義務役的就像免洗餐具一樣來來去去，接業務的也大多是義務役的大專兵，他們一生也就經歷這麼一次，等他們退伍以後就也不甘他們的事，所以盡量榨乾他們的軍旅生涯，好用的就盡量用，到領退伍令那天還在忙著業務也不稀奇。雖然大家都覺得文書很爽，但我們可能只有肝指數HIGH的很爽吧！

不過當文書真的能夠看到很多部隊的黑暗面，也真的能體會到什麼叫「當兵，什麼都是假的！」這句名言。當你看多了什麼叫做「一夜長大」的從無到有以後，就不會像記者那樣驚訝了。在部隊裡，除了人事方面以及退伍令不能做假之外，其他只要可以想得到的，都可以弄出漂亮、令人滿意的資料。如果你問我，當了半年多部隊的文書，有沒有做過假資料？我會回答你，我們交出去的東西都是真的，都是正本。然而，裡面的內容，說出實情的話，等著我們不會是大好光明的未來。我想，不只我待的單位，國軍裡面有太多不合理的規定。尤其對我們這種任務繁重的實戰部隊來說，上面認為該做的，我們都沒有時間可以好好做好。不是我們不做，而是一年到頭都是任務，從專精、基地、三軍操演、漢光、戰備...等，都是一個個接著而來，再加上精實案之後人力精簡，要去哪找人、找時間把上面認為該做的東西好好做好。更加上主事者總是怕事，不想要有一連串的督導襲來。這樣的惡性循環之下，長官要求的東西，絕對可以交差了事，但是其中的內容有多可靠，卻是沒有人能保證。新聞上偶爾爆出的那些報導，部隊裡的幹部看到總是一笑置之。因為那些在軍營打滾了好些年的老江湖們早就見怪不怪，哪天都沒有這些案例的時候，他們反而覺得奇怪。其實，什麼都是假的也不大重要了，只要每週拿到的假單，還有退伍拿到的退伍令是真的，這樣就夠了！

當然，在這時候誰都會覺得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，這是還身在部隊的當下所不能體會的。然而，這和人生其他的階段所不同。在拿到退伍令的當下，沒有不捨、沒有難過，只有一點點的惆悵，大家選擇和部隊道別的方式是快快的離開軍營，然後相約在外面有緣再會。陸軍裝甲第542旅裝步營，我們終於向你道珍重。這一個任務多到爆炸的單位，我們在他黑的徹底的時候離去。我會記得，連部組的弟兄我們一起躲在草叢裡面喝飲料，一起拿著冰桶的冰塊互扔。我也會記得部隊打三軍留置湖口的弟兄我們一起罵連長，一起在集合場上嬉笑，還有我一次次隨便的帶你們上餐廳用餐，更記得我們一起溜達到北測邊吃飯邊看妹妹。542很操、很累，步一連在我們要退伍的當下比木炭還黑，我不會去懷念部隊生活，但我會懷念這群一起笑過、一起生氣過的弟兄。期望未來的日子，我們都好！